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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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衛孟喜當即顧不上吃飯, 讓廣梅跟她三哥先上食堂,她待會兒過去找他們。

幹啥都沒買樓置業要緊啊。

一路上,姚永貴就給她打預防針, 參與投標的人可不少。這次的糧站樓出賣, 不僅是針對煤嫂們的福利,就連外頭的人也可以參與, 前提是煤嫂們如果能給到價的話,會優先考慮。

衛孟喜也有心理準備,這種優質資產處置,要不是煤礦真的缺錢, 想摸到邊那是不可能的。

誰知到了後勤處一看——這, 這,這也太多了吧?!

小小的辦公接待室裏居然擠了二三十人,窗戶打不開, 就跟一下子進了蒸籠似的。

當然,這裏頭還有幾個熟面孔:李茉莉, 李秀珍, 剛從大食堂退休的胖師傅王大剛。

她一進屋, 本來還在議論紛紛的接待室, 忽然就安靜下來, 衛孟喜壓下心頭的疑惑, 與認識不認識的都點頭笑笑, 到底哪些是競爭對手還不一定呢, 沒必要如臨大敵。

不過,跟別人的深藏不露不一樣, 她的兩個鹵肉店和風風火火派出去的“業務員”們, 都在眾人眼皮子底下, 是妥妥的“有錢人”。

原本正跟李茉莉有說有笑的李秀珍,悄悄撇撇嘴,得意的挽住李茉莉的手,明顯更親熱了,也不知道說了啥,雙李笑得很開心。

衛孟喜本來就是個記仇的人,跟李秀珍雖不至於不共戴天,但也不友好,沒必要浪費表情,眼神只在她們身上淡淡的略了一眼,更多則是放在她們身邊那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男人身上。

此人個子很高,皮膚細白,穿著白襯衣牛仔褲,在一眾灰溜溜的中年人裏有種鶴立雞群的顯眼。

因為沒見過,衛孟喜難免多看了兩眼,男人沖她笑笑,主動走過來,“衛同志你好,我是杜林溪。”

衛孟喜的好心情瞬間沒了,原來這就是搶了小陸名額的空降兵啊。

心裏越討厭,面上越不能露出來,衛孟喜笑笑也伸手輕輕握了一下,迅速放開。

杜局長,哦不,現在應該叫杜礦長,是個矮胖的滿臉油光的中年男人,沒想到兒子卻長得不賴。

“你也要來競標購買糧站樓嗎?”

“是的,沒想到杜工也來了。”

“我自己不買,是陪茉莉同志來的。”他的手在李茉莉肩膀上摟了摟。

衛孟喜心頭知道,看來傳言沒錯,這倆人是處上對象了。她對李茉莉從一開始就沒有多惡劣的感官,不然也不可能接受她送孩子們的衣服和小人書,此時也笑著說恭喜。

但李茉莉的臉色並不好看。

得吧,衛孟喜真覺得對這大傻子就不能太友善,她喜歡小意溫柔那一套,就應該早點讓她和李秀珍成為好朋友。

很快,姚永貴和李奎勇進來,說了一通這次賣樓計劃的合理性、合法性,這棟樓和倉庫的歷史沿革,所屬權變遷,順便宣讀了一通各種法律文件,省裏和煤炭廳的各種批覆,無非就是告訴大家,這個樓可以放心的買,以後不會有歸屬權牽扯。

衛孟喜心頭一緊,看這架勢哪裏是租,分明就是沖著一次性買賣來的……看來這次礦上是真缺錢了。

這次遞交申請有個硬性條件,就是要求家屬的工齡需要在十年以上,所以很多有條件的年輕家屬都被篩下去了,還能有資格來的,都是要麽工齡長,要麽對煤礦貢獻大的。

衛孟喜就屬於後者,小陸工齡不夠,貢獻來湊。

果然,沒幾分鐘,姚永貴就說,“為了提高拍賣效率,按照礦上的要求,所有想要參與競拍的同志,需要先在今天晚上八點之前給煤礦交一萬元保證金,明天早上十點開始拍賣,地點還是在這兒。”

“一萬塊?!”

“怎麽怎麽多?”

“不是說走完流程才需要交錢嗎,還沒開始就交保證金,萬一沒競上咋整?”

李奎勇大聲道:“咱們金水煤礦不會平白貪墨大家的保證金,待會兒交完錢會有一個蓋有金水煤礦公章的憑條,明天競拍結束之後,大家拿著憑條來財務處退錢就行,保證兩個小時之內退完。”

副礦長都發話了,眾人的擔憂這才壓下去,但也不是完全消除,這麽大一筆巨款放別人手裏,誰能放心呢?

衛孟喜倒是無所謂,順路先回家把錢拿來,領到蓋了章的條子,這才去小食堂跟陸廣全匯合。

兄妹倆一直等著她,還沒點菜呢,她去到,這才點了三菜一湯,邊吃邊聊。

陸廣全也很關心買樓的事,“怎麽樣?”

“還不知道,目前看來競爭不小。”對於偌大的金水煤礦來說,那就是一棟普通的小樓,但對任何一個個人來說,那就是無論地理位置、樓房本身價值,還是價格都很不錯的優質資產。

有人競爭,說明自己眼光不差。

“對了,呦呦他們呢?我怎麽一直沒看見。”陸廣梅奇怪地說。

“他們去舅公家過暑假,還要一個禮拜才回來。”陸工體會到孩子不在家的“清閑”生活之後,又把他們的朝陽老家之旅延長了一個禮拜。

至於崽崽們:回家幹啥?在舅公家好吃好喝,舅公還專門為他們買了臺大彩電,別提多幸福了!

衛孟喜一開始也是擔憂啊,吃不下飯睡不著覺,生怕孩子太小,不會照顧自己,又怕舅舅精力有限,顧不過來這麽多孩子,還在心裏把孟家老宅到護城河的距離算了又算,擔心他們會不會偷摸下去洗澡玩水。

暑假是溺水高發期,但願她是社會新聞看多了。

結果孟舅舅說,孩子們習慣非常好,早上不賴床,起來自個兒洗漱,完了自覺背書學習,中午乖乖跟著下館子,下午在老宅玩尋寶游戲,晚上乖乖睡覺,連刷牙都不用他催,就是出門也得他帶著才去。

關鍵是幾個崽都胖了兩斤,衛孟喜的“愛心電話”就從每天打三次變成一天一次,到現在直接就是三天一次。

廣梅聽得咯吱直笑,“這敢情好,你們也能松快兩天。”

“可不是嘛。”衛孟喜心情好,吃得也多,又給自己添了一碗米飯。

煤礦小食堂價格貴,份量也少,但味道還不錯,衛孟喜自己吃過的飯店沒一千也有八百了,都不得不說好。

聽說現在主廚的是趙有志,就是當初在小紅樓見過那瘦子,衛孟喜暗暗點頭。

這樣的手藝,也就是時代局限,不然在外頭的話,就是去個涉外飯店五星級酒店都綽綽有餘。

“對了廣梅今晚別回去了,明早跟你三哥一起去學校,他騎自行車,以後有空要常來玩,別跟三哥三嫂生分。”

衛孟喜本來一開始是不打算勸她留宿,更不打算讓她常來玩的,她試探觀察了一天,發現小姑子真的跟其他陸家人都不一樣,雖然知道哥嫂過得好,也知道老家爹娘日子難過,但她有分寸,沒說過一句勸他們大度原諒,也沒說要讓他們孝順老人的事。

兩邊都是她的至親,她都有感情,但不會對雙方的關系指手畫腳,明知調和不了,也不去做和事佬,這就是成年人的分寸感。

這樣的老家親戚,再來一打衛孟喜也喜歡。

第二天一早,兄妹倆上學校。沒辦法這兄妹倆都是大忙人,本來學校已經放暑假了,但一個要去校隊集訓,開學參加全省大學生籃球賽,一個要跟著楊壽禮教授做課題,都是沒假期的人。

衛孟喜埋怨兩句,剛到後勤處發現不少人已經來了。

不能打無準備的仗,昨晚她悄悄找姚永貴問了一下,這次來參加拍賣的人是真不少,除了昨天見到的幾個熟人,還有杜礦長的外甥,另一位副礦長的侄子,安全科主任的小姨子,就連姚永貴的親家都來了。

看著每家只來了一個人,但這屋裏可謂齊集了金水煤礦所有重量級的關系戶。

衛孟喜心道,如果只她一個人買,或許還沒這麽上心,所有重量級關系戶都來了,那就證明這房子絕對物超所值,她還真必須買到手不可!

得益於都是關系戶,所以後勤處誰也不敢得罪,能做到最大限度的公平。衛孟喜跟在李秀珍身後,坐到了圍成一圈的長方形紅木桌邊,靜觀其變。

照例是一通開場白後,安排大家依次上臺說一下,買到房子以後拿來做什麽,雖然申請書上已經寫了,但長篇大論沒意思,張勁松要求所有領導必須現場來聽一聽大家夥親自說,要求是言簡意賅,發言控制在三分鐘以內。

當然,領導們來了,卻沒發言權,因為此次的決定權在金水煤礦固定資產拍賣工作小組手裏。

也就是臺上坐著的“評委”。

衛孟喜數了數,這個工作小組居然有12人,為了保證公平,凡是有親屬參與競拍的領導都不在其列,湊不夠人數,最終居然連許軍也給拉來了。

最意外的是,領導層只占了三人,也就是25%的比例,剩下的全是基層職工,有挖煤工人,有一線技術員,有安全員,剩下的全是職工家屬,光窩棚區的煤嫂就有兩個,還有一名幼兒園老師,一個衛生所的醫生……和倆老太太。

他們局促的坐在上頭,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了,看穿著也不是家庭條件好的,甚至有個老太太腳面前還放著一筐帶露珠的青菜……分明就是買菜路上被拉來的。

別說衛孟喜事先不知道是這麽個形式,就是包括領導在內的所有人,都是臨時被通知來的,就連許軍和姚永貴也很納悶,人還沒起呢,張勁松的人就說有事把他們叫走了,結果一來才知道是這麽個“工作小組”。

衛孟喜觀察眾人神色,明白回避制和評分制是張書記搞出來的,而且是今早才臨時起意弄出來的。每一個競拍者發言,上頭的工作小組成員們不置可否,依次在小票上打分,每人10分的滿分,去掉一個最高分和一個最低分,最終只算十個人的總分。

另一邊的領導,全程不得幹擾發言和評分!

啥叫公平,張勁松真的是盡力了。衛孟喜心頭暖洋洋的,張書記雖然總是溫溫吞吞,老好人一個,從不在明面上得罪誰,但做事總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。

按照昨晚交保證金的順序,第一個站起來的是退休廚師王大剛,他說他想開一家飯店,方便煤礦職工和家屬們,讓大家夥每天都能吃上可口的飯菜。

他的聲音很大,中氣十足,震得衛孟喜耳朵疼,工作小組的成員們也不交頭接耳,很快把分數打出來,後勤處的人負責收走,然後現場統計得分,只有62分。

其實想也知道,他以前在大食堂工作,最會趨炎附勢,對領導和普通職工兩副面孔,每次他那個窗口排隊的人都是最少的,為啥?不就是年紀輕輕得了老年癡呆,手抖個不停嘛!

現在說話也吼天吼地的,誰願意給他高分?

這算是小組成員們帶著個人情緒打的分,衛孟喜卻一點也不覺得有失公平,畢竟人品決定一切,給公家做事他都那樣,要真自己當了老板,能做出什麽事那還真不敢想象。

第二個是李秀珍,衛孟喜沒想到她交保證金那麽迅速。

這兩年時間裏她居然不聲不響掙了這麽多錢,也是個悶聲發大財的。

跟王大剛比起來,她溫聲細語,還笑瞇瞇的,除了貼大字報道歉那一次,名聲倒是維持得不錯,後來又出了舍身取義救下李茉莉,不明真相的人對她還挺有好感。所以,當她說她要把小樓改造成綜合市場,讓外頭擺地攤的農民都能有個固定攤位遮風擋雨,整個市場既賣菜還賣服裝生活用品家具家電的時候,同意的人不少。

這個想法挺超前的,衛孟喜曾經也有過這樣的想法,但最終還是考慮到礦區經濟條件放棄了。在這種大家工資普遍不高的年代,你就是賣天上的星星,也得老百姓有錢買才行啊。

果然,一開始大家聽著還挺有意思,結果打分的時候也才75分,李秀珍的臉頓時就垮了。

她還以為昨天把李茉莉叫來,李茉莉又把杜林溪拉來,正副礦長的千金公子替她保駕護航,拿下房子是勝券在握,誰知張書記搞這麽一出,這些臨時搭配的“工作小組”誰管你跟誰關系好啊,他們只在乎什麽樣的決定對他們有利。

接下來又聽了幾個,要麽是賣服裝,要麽是開小賣部,還有的是想要搞個大眾理發店,反正大家夥也都圖個樂呵,打分的時候都是七十分以上,八十分以下,沒出現什麽高分。

終於輪到衛孟喜,她直接說:“我要開設一個鹵肉加工廠。”

大家都知道她,即使不認識的,也眼熟,美味鹵肉店的老板娘嘛!

坐許軍身旁的,是張勁松,他只知道小衛很會做生意,但——“為什麽是鹵肉工廠?”

其他人都是賣東西,是把糧站樓當成一個門店,廠房倒是第一個,新鮮。

“因為這裏運輸調度方便,電力水源充足,具備開設鹵肉廠的基本條件;糧站樓的位置正好在煤礦下風向,距離居民區也有一定距離,鹵制產生的氣體不會影響到礦區人民生活;再者,樓底下還有獨立的排汙渠,不會汙染大家的生活環境;另外,這裏距離垃圾場、汙水溝、公共廁所都有一定距離,遠離汙染源,能保證食品生產的安全衛生。”

她這說得一道一道的,老大娘們哪裏聽得懂喲,張勁松就笑笑,“這些內容我們在申請書上能看到,說點通俗易懂的。”

衛孟喜狡黠的笑笑,“只要建起鹵肉加工廠,我會組織一批招工,凡是手腳勤快的,說話伶俐的婦女同志,都可以來上班。”

冠冕堂皇的大道理,申請書上已經寫了,對著這些沒多少文化的普通人,衛孟喜就這一句話。

臺上的人無論男女都來了精神。

“真的嗎?我媳婦兒沒上過初中,也能去上班嗎?”問話的是一個穿著工作服的技術員。

“只要能通過我的招工考試和培訓就可以。”

“那都考啥?”

“不考課本知識,我會考察一下平時做事勤不勤快,愛不愛幹凈,有沒有責任心,聽不聽指揮。”

“就這?那我兒媳婦也能幹,她就是吃了不識字的虧,不然做事那叫一個麻溜,保管你滿意!”買菜那老太太搶著說,生怕工作機會被人搶走。

“那沒結婚的可以嗎?我閨女今年剛初中畢業,沒能參加招工,但她在家幫她媽做飯可勤快哩,那竈臺每天擦得錚亮!”挖煤工人覺著自家閨女也能爭取一下。

“那我家……”

大家七嘴八舌,替自己家人詢問能不能參加她的鹵肉廠招工,那熱鬧的氛圍,就跟菜市場撿便宜似的。

衛孟喜全都笑著說可以試一試,但最後能不能幹要看個人表現,她現在還不能答應,“但我可以保證,只要能買下這棟樓,我鹵肉廠的招工都會優先考慮煤礦職工家屬,在同等競爭條件下,我只招煤礦家屬。”

“我叫衛孟喜,我在窩棚區裏開了一家美味鹵肉店,相信大家都認識我,我的鹵肉車間現在一共有十八名女工,都是咱們窩棚區的煤嫂,最短的幹了兩個月,最長的已經幹了一年半,工資最低一個月三十,高的時候能到一百三十塊,只要我的鹵肉店還能開下去,以後這樣的工作機會我都會留給煤嫂,因為她們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人!”

有這句承諾,比那些天花亂墜的鼓吹有用多了,所有人“啪啪啪”鼓掌,這種簡單粗暴的“宣講”非常得人心。

畢竟,在窮人多的地方,講夢想講情懷都是扯淡,什麽都沒發錢來得直接!

衛孟喜也不想搞那些文縐縐的,她就是想在自己賺錢的同時,能給女人們提供一點工作機會,因為一個女人對家庭太重要了。

她們是妻子,需要與丈夫共同承擔養家重任。

她們是閨女,需要孝敬雙方老人。

她們是媽媽,需要讓孩子有學上有衣穿有飯吃。

她們更是她們自己,需要好好愛自己,打扮自己,保護自己,愛惜自己。

這一件件,哪一件不是要錢來支撐?老人病了光喊口號就能減輕他們的病痛嗎?孩子餓了是不是背點大道理就能飽?男人跟你吵架說他壓力大,憑什麽要忍氣吞聲由他發洩?

沒錢,就沒地位,更沒有愛自己的資本。

光喊口號讓女人愛自己有屁用,愛自己你沒錢買化妝品沒錢看病沒錢買漂亮衣服,你拿嘴愛自己嗎?

衛孟喜是窮過苦過的,她知道很多時候不是女人不愛自己,是沒錢沒條件愛,所以她現在要做的就是,給她們創造這樣的機會,越多越好!

幾乎是同一時間,所有“工作小組”的成員,都給她打了十分,就連姚永貴也詫異極了,最高分和最低分都是十分,去掉兩個以後,她拿下了一百分的滿分!

有這樣的“珠玉”在前,排她後面的競爭對手哪還有心思說自己的計劃啊,這說了也白搭,因為評委們就是要把樓賣給她!

在眾人或羨慕或嫉妒,或欽佩的目光中,衛孟喜擡頭挺胸,拿下了小樓加倉庫的購買權,一萬八。

價格比預期的高,但買就買了,礦上同意她先交一萬三,剩下的五千塊在一個月內付清就行。

衛孟喜趕緊回家取了三千塊來,當場就去區裏把產權證過戶掉,全程都是由信得過的姚永貴在幫著她跑腿。

“小衛你這腦袋瓜,不去當領導可惜咯。”明明也沒引經據典,也沒啥大道理,但就是能讓人打滿分。

他親家公,以前在國棉二廠當主任,去年上半年辭職說是要下海經商,自從知道礦上要賣樓就一直在活動,請客送禮跑關系,至少花出去好幾百,準備得也十分充分,結果……還是被這小年輕給截胡了。

國家單位的老油條都沒她會說,這女同志一張嘴不簡單吶。

“姚主任您就別打趣我了,我這還不是多虧您提攜嘛,礦區的兄弟姐妹們互相幫襯,有困難一起扛,以後有好日子大家一起過,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?”

姚永貴笑著說是,當然,現在的他只會把這當假大空的場面話來聽。

衛孟喜也不解釋,事情是做出來,不是說出來的。

辦完手續,她照例是先列個計劃出來,廠子她上輩子沒辦過,沒有現成的經驗,但那天跟舅舅取的經這不還沒用上嘛?

她先在本子上列出大致的廠子規模,小樓後面六百平的倉庫,層高挑得非常高,全是鐵皮房子,以前儲糧的時候就挖出專門的排水渠道,通風條件也十分給力,屋頂上的巨型電扇也還能用……光這三條就能省下不少工夫。

她不需要重新蓋房子,只在現成的鐵皮房子的基礎上,隔出幾個清洗、切制、鹵制、儲存車間就行。

而且跟小作坊不同,必須是標準化的,按照孟舅舅核算的成本,其它三個車間都不貴,平均一千塊左右,就儲存車間需要低溫和真空處理,成本估計在一萬塊左右。

前面的小樓有三百六十平,她暫時還沒想好要幹啥,可以先空著,所以現在要裝修完成一個標準化鹵肉加工廠的話,至少需要一萬五千塊錢,都快趕上房產總價了。

加上房款,她現在有兩萬塊的窟窿要填,衛孟喜既有壓力,又感覺到渾身滿滿的幹勁,這就叫動力!

如果按照現在的鹵肉銷量,每天能有二百多元的凈收入,也得三個月才能填上。

但衛孟喜是能幹等三個月的人嗎?房產證拿到手,她就要變廢為寶。

找到幫蓋房子的施工隊,她把圖紙遞過去,對方立馬明白她的意思,哪裏該劃,哪裏該量,短短兩天時間就幫她照著實地測量下來的面積,重新做好了施工圖紙。

她做事爽快,施工隊也喜歡跟她這樣的客戶打交道,哪怕錢沒到位,但圖紙一出,人第三天就開始進場施工了。

且說朝陽縣這邊,待了快半個月之後,衛東五個孩子終於是把縣城給摸熟了。

孟舅公年紀大了,每天都有睡午覺的習慣。這天,他在躺椅裏悠悠入睡後,衛東和根寶對個眼神,哥倆立馬貓著腰,躡手躡腳來到門口,把門拉開一條縫,一只腳剛跨出去,忽然另一只腿就被抱住。

一個粉丟丟的小家夥仰頭,“二哥四哥,我也要去。”

根寶還說帶她出去跑不快,衛東已經一把拎起她,“走。”他可是最疼小醜妹的。

“我才不是小醜妹喲!”呦呦覺著,自家小四哥真是笨死啦。

“對對對,你不醜,你最漂亮,行了吧?”

根寶看妹妹跑得臉都紅了,忙蹲下身說:“妹上來,我背你。”

呦呦搖搖頭,皮膚白,紅的時候就特別明顯,兩只大眼睛跟鑲嵌在美玉上的寶石一樣,“不用,我寄己走。”

兄妹三人順著孟家門口的青石板路走了兩分鐘,天氣實在太熱了,知了的聲音都有氣無力的,三小只卻跑得賊快,馬路對面就是他們這一行的終極目的地——副食品商店。

當然,他們不會亂跑,都是左顧右看,確保兩邊都有汽車和自行車沖過來,才會動腳。

在家的時候,媽媽不許他們吃太多冰棍兒,一天最多兩根,可在舅公家不一樣,舅公給錢可大方啦,天氣又熱,冰棍兒和汽水他們恨不得喝飽。

這種天氣獨自出門買冰棍兒的孩子不少,但這仨因為穿的新衣服,長得又都粉雕玉琢的,實在是想不讓人註意都不行。

衛東掏錢,讓妹妹挑要吃啥,根寶面上不顯山不露水的,其實眼睛都在四處打量呢,誰要是多看他們兩眼,他都能註意到。

可就是這樣入微的觀察力,讓他發現,馬路對面有個老奶奶,好像……一直在看他們。

準確來說,是在看衛東和呦呦,他挪了挪身子,擋住他們。

老奶奶邊走邊看,都差點撞樹上呢。

等到他倆買好,衛東衣服一撩,兜上滿滿一兜子的汽水兒,嘴裏叼著,手裏捏著的都是冰棍兒,還全都是奶油的。

這種款姐款爺,別說被孩子羨慕,就是大人也忍不住多看兩眼。

於是,根寶又發現,那個明明已經走過去的老奶奶,又折回來,看他們。

他心裏一著急,想起媽媽講的,人販子跟蹤小孩的故事,小聲跟衛東說了句啥,三人一轉身,往反方向走去,一直走到老奶奶沒跟上來,他們又繞另一條路回去。

當然,這麽認路的肯定是小呦呦,她指東,兩個哥哥就絕不會往西。兜兜轉轉回到家,舅公還在睡覺,兩個姐姐聞見奶油冰棍兒的香味立馬醒來,於是五小只就這麽小松鼠似的,躲在假山後把冰棍兒啃完,汽水兒喝完。

等晚飯吃不下的時候,孟舅公才知道,他們又偷吃零嘴了。

老人帶孩子,有個不好的地方,就是會溺愛,孩子要啥給啥,孟舅公也不能免俗,他是真喜歡這些孩子,只要不是原則性問題,他都很寬容。

這種不同於媽媽和蘇奶奶的溺愛方式,哪個孩子不喜歡呢?

根寶想了想,把發現有老奶奶盯著衛東和呦呦看的事說了,聽媽媽的話,小孩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就要向可信的大人求助,此時的舅公就是可信的。

孟舅公聽完,詳細的問了那老太太的樣貌和特征,以及見到他們的地方,不敢大意,“你們也該回去寫作業,準備開學了。”

“不要啊……”崽崽們哀嚎。

孟舅公在小事上縱容,但這個問題卻是不由分說的,當即轉身就給衛孟喜掛電話,讓他兩口子明兒來接娃。

接到電話的衛孟喜也是一頭霧水,舅舅沒說具體原因,她難免要懷疑是不是孩子在那邊不聽話,是不是闖禍了,一想到這個可能,她就恨不得連夜去接人。

恰好當天下午陸廣全要跟著楊老去工地,回到家都快十點鐘了,她倒是能借到小汽車,但她不會開啊,再著急也只能等陸廣全回來。

看來,無論哪個年代,駕駛都是生存技能,她得抽時間把開車學會才行。

以前覺著摩托車不高,裝卸貨物方便,還好停車,隨便往街邊一停就妥妥的,哪怕是院子裏也能直接開進去,不怕被人偷。可這種時候就發現,不夠大,續航能力不行啊。

她往窩棚去了一趟,發現劉利民也不在,愈發決定,明年一定要把駕照拿到手。

“衛姐你要找會開車的嗎?我家那口子會開溜子,行不?”孫蘭香湊過來說。

溜子,也就是井下運煤炭的簡易小火車。

“他開過小汽車沒?”

蘭香搖頭,他們去哪兒摸礦長的小汽車方向盤喲。

衛孟喜想想還是算了,畢竟要去接的是娃娃,安全最重要,既然舅舅沒說今天就要立馬去接,那應該也不是很著急的事。

想著,她又看了看大家的工作進度,重點檢查了衛生問題,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。

其實她還有個疑惑的地方,李秀珍真有那麽多錢?不說全款要一萬五,就是保證金一萬塊,能一次性拿出來的也不多,萬元戶萬元戶,要這麽輕松就能達到,那就不稀罕了。

這兩年她靠著小秋芳是賺了不少錢,可單純靠賣山貨和小規模家庭作坊式的做罐頭賣包子,也應該沒這麽多,不然以她的尿性早抖起來了,不可能至今只買一輛自行車,置辦幾套新衣服。

單純靠做小吃和靠山吃山,掙錢有多難,衛孟喜是清楚的。

既然她手裏沒這麽多錢,那她是哪來的勇氣來競拍,又是哪來的資金支持?

衛孟喜總覺著,自己腦海裏是不是忘了什麽非常重要的事。

正想著,忽然聽見有人敲門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

挺長時間沒看見謝依然了,去年陸廣全待遇恢覆的時候,聽說她懷孕了,生孩子的時候她沒說,自己肯定也不會腆著臉上門,倒是去侯愛琴辦公室,給侯主任送了一只老母雞和三十個雞蛋。

不為別的,就為了侯愛琴好幾次對她的幫助,人家裏添丁進口,她不方便上家裏,但恭賀一下,送點不輕不重的禮,也是人之常情。

有了兒子作倚仗的謝依然,挺得意,“姐姐不歡迎我嗎?”

衛孟喜懶得跟她浪費時間,“對。”

謝依然噎了噎,擋住她要關的門,“我聽說你買下了糧站樓,你打算用來開個鹵肉加工廠對嗎?”

衛孟喜挑眉。

謝依然真是恨死了她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,說啥她都不生氣,可又油鹽不進,讓她怎麽刺激怎麽試探都找不到縫隙。

“你開鹵肉加工廠還缺錢吧,我可以給你錢。”

衛孟喜一頭霧水,第一反應是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更何況是謝依然的午餐。

果然,下一句就是,“我只投錢,不參與管理和經營,廠子你要怎麽搞都由你說了算,只要給我股份,每年定期分紅就行了。”

還懂“股份”和“分紅”,這兩個詞要大眾知道還得好幾年呢,她現在就能提前知道?

衛孟喜覺著,謝依然給她的感覺越來越奇怪了。

“你的鹵肉廠至少還差一萬五吧,加上欠的買房款,我投一萬,但只要45%的股份,怎麽樣?”

45%的股份現在看著是不多,但廠子只會越來越好,頭兩年可能拿不到分紅,但以後可就上不封頂了。如果能越做越大,到時候的45%可就不僅僅是一萬塊這麽簡單了。

自己一手創辦的廠子,為啥要把股權讓給別人坐享其成?衛孟喜覺著,她臉上沒寫“傻子”兩個大字吧。

“姐姐,以前是我不懂事,老跟你搶風頭,現在自己當媽了,我非常後悔,想要修好跟你的關系,可以嗎?”

她的態度還挺誠懇,衛孟喜覺著一定是太陽打西邊出來。

“如果姐姐還是不滿意的話,兩萬塊我全出了,但我要60%的股份,這樣夠有誠意了吧?”

站在她的角度,衛孟喜只需要負責生產經營就行,拿著別人的錢去做生意,自己一分錢不用掏,賺到的利潤還能分40%出去,簡直是天大的好事。

她越是讓步,衛孟喜越是懷疑有貓膩,正要套她的話,忽然聽見有人說——“不需要,小喜的鹵肉加工廠不差錢。”

原來,是孟舅舅趕著天黑之前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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